踏進大館複式展室,槍火硝煙混著菲林醋酸氣息撲面而來。這裡正以「光影邊緣」為喻,舉辧了一個名為「光影邊緣—香港電影的臥底世界」的展覽。展覽剖開了港產警匪類型電影最隱藏的傷口——那些在忠奸界線上淌血的臥底們,此刻從銀幕裂隙中甦醒,邀請觀展者共赴一場撥開身份迷霧與角色矛盾的瞻仰儀式。


首先呈現的是霓虹窗花下的暴力美學。吳宇森《辣手神探》的雲來大茶樓戰場被精準復刻,當觀眾掀開復古窗花窺見「東方表行」血紅燈影的霓虹招牌,周潤發的子彈便從 90 年代穿越時空呼嘯而至。碎裂瓷杯與點心蒸籠翻飛的吳宇森招牌式慢鏡裡,暴力被昇華為舞蹈——這哪裡是警匪刀光劍影的火拼?分明是港產片黃金時代對世界影壇的華麗宣戰。在那個年代,誰不是喝港產警匪片的奶水長大的?


轉角撞見《龍虎風雲》的經典鐵皮屋槍戰,林嶺東鏡頭下爆裂的彈殼敲擊地面,每聲槍響彷彿都是臥底在拷問自己:當扣動扳機時,射殺的究竟是敵人,還是一己的情義兩難存?

不遠處,《無間道》的心理診所播放出蔡琴高音甜、中音準、低音勁的「是誰在敲打我窗」幽幽歌聲,梁朝偉飾演的陳永仁曾在此向陳慧琳飾演的李心兒吐露︰「只有在你這裡我才能放心入睡」的卑微剖白。諮詢椅上的遺憾從未消散,而病人卻由陳永仁變成了千千萬萬的香港人——今日誰不是在殘酷現實世界中戴著雙重面具過活?某程度上,我們每個人心裡都有一個見不得光的臥底。


離場時雨仍下過不停,大館殖民時期的監獄圍牆在雨霧中浮現詭譎的剪影。忽然徹悟:電影中臥底故事的張力,源於這座城市本身就是巨大的雙面鏡——百年殖民歷史與華人血脈的亦敵亦友瓜葛,黑幫江湖對峙法治表象,正如展場茶樓窗花外,東方表行的霓虹繁華映著室內槍火,光明與黑暗,從來都是相剋亦相生。當觀眾步出展館重回現實,衣領是否也沾染了臥底角色的欷歔?或許我們都終要帶著這道邊緣人的身份印記,在身不由己的世界中,繼續活一天、算一天。

東方表行贊助、大館呈獻︰「光影邊緣—香港電影的臥底世界」展覽
日期:8 月 1 日至 10 月 5 日
時間:上午 11 時至晚上 7 時
地點:大館 01 座警察總部大樓 LG1 樓及 LG2 樓複式展室
票價:港幣$25(標準票) / $15(優惠票)
「光影邊緣─香港電影的臥底世界」展覽致敬的八齣港產經典作品包括︰
《邊緣人》(1981 年)、《龍虎風雲》(1987 年)、《英雄本色 II》(1987 年)、《辣手神探》(1992 年)、《龍在邊緣》(1999 年)、《無間道》(2002 年)、《門徒》(2007 年)、《掃毒》(2013 年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