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6 December 2025

石英革命之後:一枚 Andy Warhol 腕錶在 Piaget Society 的旅程

在我看來,這枚 Piaget Andy Warhol 腕錶本身,便是一則關於轉變、友情與「社交圈」的長篇故事。很少有哪一枚錶殼,能夠在半個多世紀之間,先被科技浪潮推動,繼而被藝術家珍藏,最終又在收藏家與品牌之間往復流轉,積累出如此層次豐厚的敘事。
Images Courtesy of Piaget

讓我們先將時針撥回 60 年代末。1969 年,日本推出首枚面向大眾的石英機芯,震動了整個瑞士鐘錶界——許多人甚至認為,機械腕錶的末日已經來臨。於是,20 多家瑞士製錶品牌聯手研發出 Beta 21 石英機芯,Piaget 亦參與其中。從技術角度看,Beta 21 無疑是一座里程碑,但對 Piaget 而言,真正的挑戰在於其「體型」:機芯厚度超過 6 毫米,完全背離了品牌一貫以超薄、貼腕優雅著稱的美學。

設計師面前只有兩條路:要麼竭力掩飾這份厚重,要麼乾脆將「缺點」推至台前,化為設計的主角。Piaget 選擇了後者,於是,一枚宛如迷你電視機的錶殼誕生了:梯級式的枕形外框、帶建築感的直線與轉角、寬闊的錶圈,再以放射紋與拉絲處理牽引光線,輔以拋光邊緣,巧妙減輕了厚度帶來的笨重感。它不曾為自身的份量致歉,反而將「寬、平、有態度」淬煉成一種姿態。佩戴於腕間,你很難僅視其為工具,它更近似一件微型雕塑,只是順帶告訴你時間——這般思路,其實深深契合 Piaget 將珠寶、設計與生活態度交融的個性。

正是這樣一枚帶點「怪趣」的黃金電視機腕錶,在 70 年代初靜置櫥窗中,然後在機緣巧合下被 Andy Warhol 相中。他當時未必知悉 Beta 21 背後的技術故事,但造型本身已足以令他欣然購下。對他而言,這更像一件鐫刻時間的隨身雕塑,而非傳統意義的腕錶。後來,他陸續收藏了多枚 Piaget;品牌其後亦從拍賣市場回購了其中數枚,包括這枚 Black Tie,納入品牌典藏。僅此一點,便足見此造型在 Piaget 歷史中的位置——它不只是一款「曾經暢銷的款式」,更是被視作文化資產而被珍存。

70 年代 Piaget 源自 Beta 21 計劃的 Black Tie 腕錶。

從此刻起,故事的主角不再僅是 Beta 21,更是圍繞在其身邊的人。Andy Warhol 與 Yves Piaget 在紐約有了更多交集,彼時 Piaget 的世界裏匯聚着畫家、收藏家、名人與設計師,身影流轉於畫廊開幕、晚宴與派對之間。後來,品牌以「Piaget Society」形容這個圈子——它並非擁有會員卡的正式俱樂部,而是一群對美感、對話與創作懷抱熱忱之人自然而然的相聚。在此語境下,這枚電視形黃金腕錶,宛如一張無形的入場券:懂得欣賞的人,一眼便能心領神會那份獨特氛圍。

時光流轉,此造型逐漸步入「回聲」的階段。多年後,Piaget 決定重新回應這枚電視殼。2014 年,品牌以機械機芯之姿,讓此輪廓重現,通常被稱作 Black Tie Vintage 的靈感重現。外形比例依然鮮明,方中帶圓的輪廓依舊奪目,但厚度明顯減薄,換上纖薄的自動機芯,並搭配縞瑪瑙、孔雀石、青金石等硬石錶盤,將 70 年代的華麗風韻悄然帶回當代。只是,這枚腕錶始終保持低調,多數時候並非在櫥窗中高調陳列,而是在私人聚會或晚宴席間不經意顯露,成為一夜談興的起點。

我對這個系列最深刻的印象,來自 2023 年的 Watches & Wonders 鐘錶展。那次,我有幸拍攝到一個難得的畫面:同一位收藏家帶來了十枚不同變奏的 Black Tie(如今我們稱之為 Andy Warhol 腕錶),一字排開置於眼前。不同材質、錶盤與年代的版本,宛如一場小型回顧展,只是場地並非博物館,而是錶展後台的一角。這段影像我也將分享於此次故事中,因為它清晰地揭示了一件事——這個造型並非僅存於品牌的檔案庫,而是真真切切地被一代代收藏家選擇、珍存,甚至成為他們與品牌之間的私密對話。

Video by Carson Chan

最新篇章,是將 Andy Warhol 之名正式銘刻於錶上。Piaget 與 Andy Warhol Foundation 達成合作,此系列以「Piaget Andy Warhol 腕錶」之名重新登場。錶殼再次化身創作舞台,例如 Clou de Paris 巴黎釘紋版本,將整個電視形錶殼視為立體雕刻處理,細密釘紋恍若立體畫框,既保留了原本梯形的層次感,又增添了如像素般的節奏韻律。

而 Collage 限量款,則將這段故事真正連結至 Andy Warhol 於 1986 年的自畫像。設計團隊耗費大量時間研究其影像語言,最終並未選擇直接將照片印於錶盤,而是以寶石鑲嵌的方式「重寫」畫面:將不同色澤的寶石材質切為約 0.4 毫米的薄片,一片片拼貼成抽象構圖,令人聯想 Warhol 的影像世界,卻非逐格復刻。錶盤保留的是氛圍與結構,真正的自畫像輪廓與簽名,則低調鐫於錶背。如此處理,一方面是對藝術家作品的尊重,另一方面亦深具 Piaget 風格——懂得何處該張揚,何處宜收斂。

與此同時,品牌也將此造型化為一方「遊樂場」。透過數碼 Configurator,客人可選擇不同金屬、硬石錶盤與錶帶顏色,如同為自己組裝一件小型波普藝術作品。某程度上,這延續了 70 年代 Piaget 鼓勵客人自由搭配材質與色彩的開放精神,只是如今更多了一層向 Andy Warhol 致意的意味,也多了一份「你亦是創作者」的參與感。

整個項目中,Piaget 始終有意保持溫潤的節奏——未見鋪天蓋地的廣告,而是透過小型晚宴、私人鑑賞與限定版本,緩緩在鍾情此世界觀的人群間流傳。這樣的步調,恰與故事本身同頻:始於瑞士製錶面對石英衝擊時的一次大膽回應,繼而是一位藝術家於櫥窗前的一見傾心,再是紐約夜生活與 Piaget Society 的吉光片羽,加之如那位收藏十枚變奏的藏家般的「幕後主角」,最終抵達今日這個可不斷延伸的創作平台。

說到底,它仍是一枚黃金腕錶,一個略顯奇趣又格外迷人的電視形錶殼。但因歷經石英革命、走入 Andy Warhol 的生活,又在藏家的腕間與品牌的典藏間往復穿梭,這枚腕錶早已超越單純的物件身份,更像是一則仍在持續書寫的、關於社交與創作的故事。而我們今日所見的 Piaget Andy Warhol 腕錶,不過是其中一個最新的篇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