Welcoming the world
相比中環,尖沙咀的裁縫店散發着另一種氣息。自 50 年代便開始接待世界各地的客人,Raja Fashions 的大門隨時敞開,店面不大,但應有盡有,單是布料選擇都超過 20,000 種。創辦人 Raja Daswani 來自裁縫家族,其父親是第一代來香港做生意的印度裁縫,選擇落戶尖沙咀靠近現時美麗華酒店的位置。Raja Daswani 在香港土生土長,一口廣東話流利地道,1957 年自立門戶,多年來駐紮於人來人往的金馬倫道。29 歲的兒子 Prashant 近年也決定繼承家族事業,除了為 Raja Fashions寫了新的網頁、在疫情期間引入了「Remote Measure」服務,最近還在二樓開設了自己的品牌 Aristo,這個名字其實是祖父的店名,深具飲水思源的況味。相比父親那一代,他更講究西裝作為一種全方位的生活體驗,而工藝依舊要跟足傳統。

「父親 68 歲,但他還是堅持每天工作,非常hands-on。他從16 歲開始當裁縫,討厭坐在辦公室做管理,想親自與每個客人見面。所以我們分工合作,我負責處理後勤事務,他繼續做他最享受的前線工作。」Prashant 並非一開始就決定接手家族生意,他在美國修讀生物科技,但他喜歡交際,漸漸發現當裁縫的魅力就是建立於人與人之間的關係。「我去很多派對,常常都會被圍着問關於西裝的問題,這令我覺得很有趣。」事實上,西裝的學問無法三言兩語說得完,不少男士都不得其門而入。對於做遊客生意為主的 Raja Fashions,一開始就有迎接不同客人的準備,包括由零「教育」沒有穿西裝經驗的顧客。店內有各種西裝樣辦 — full-canvas 或 half-canvas、單排扣或孖襟、菱領還是劍領、後片中央開衩或是雙側開衩;手袖是否要 kissing buttons?縫線、鈕扣要甚麼顏色?要不要刺繡?「最基本計,至少有 25 個部分可以由客人決定。」此外,恤衫領也有多達 20 種選擇,褲子要多少個褲褶都在考慮範圍。打開沿用多年的訂單簿,由 Raja Daswani 親自設計,除了鉅細無遺地紀錄了客人的身材尺寸,還有插圖用來標示客人的體態,有沒有駝背、高低膊、O字腿,一一都會紀錄在案,務求最細緻地考慮到所有著用細節。
First experience
「客人第一次來到,由度身、選料,到決定款式,大概需要 45 分鐘至 1 小時,視乎要求有多複雜。」可想而知,對於有選擇困難的男士,不一定是件樂事。「大概有 20% 的客人會想用最簡單的方式解決問題,所以我們也有最標準款的藍色西裝可供現場購買,作為入門是個好選擇。」訂造西裝一般需時數以月計,但在 Raja Fashions 只需兩、三天。但僅是快當然不足以吸引世界各地的名流紳士,用二十分之一的時間、三分之一的價錢,做出質量媲美歐洲裁縫訂製的西裝,才是香港裁縫得以揚威國際的優勢。
Raja Fashions 在全盛時期聘用了上百位本地師傅,駐守門店的師傅主要負責度身、裁剪,再送到距離不遠的工場縫製,大大縮短製作時間。除了香港生意火紅,Raja Daswani 當時還會每年前往美國、加拿大、澳洲、紐西蘭、英國、德國、瑞士等地,在酒店親自為預約好的客人度身,西裝會在數周內寄送到客人府上,有任何不滿意還可以退回香港修改。當時香港市道有多蓬勃?除了 Raja Fashions,Nita Fashions、Bobby’s Fashions、Daniel Fashions 也是 Daswani 家族的分支,彼此各有各做,不怕競爭。來到 Prashant 這一代,環境不可同日而語,「整個市場都改變了,男人的穿衣風格變得更 casual;起貨更快、價格更低的西裝,東南亞其他地方已追過香港,客人想要的是更獨特的體驗。」

兩代人、兩套信念,Raja 不勉強 Prashant 遁從自己的方式,「父親從來沒有給我壓力,而是給了我嘗試的機會,二樓這空間本來是他的陳列室。」走進 Aristo 立即會感受到截然不同的氛圍,柔和的燈光配搭開闊的空間感,還有一個觸目的酒吧。「客人來到第一件事,我會先邀請他坐下來喝一杯,早上是咖啡,6 時後會是威士忌或葡萄酒。」咖啡由他親手用 V60沖泡,咖啡豆亦講究,他鍾情淺度烘焙,有突出的果香。「坐下來聊天 5 分鐘,你就能更好地了解一個人的個性、他的生活方式,穿衣最重要是個性的表達。西裝不只是一件商品,今天仍然選擇穿西裝的男士,很多是出於個人喜好多於商務需要。」
Aristo 採取完全預約制,幾乎謝絕遊客,而且訂造西裝最少需時 1 個月。「我希望這裏可以提供更細緻的選擇,以及最上乘的質量。」Aristo 的訂製西裝一律在上海完成,「我在上海找到一間很棒的裁縫工場,做一套西裝有 282 個步驟,完全貫徹傳統手工製作。」他喜歡琢磨細節,如西裝最後一個袖扣會用上白色縫線,與外露的白恤衫手袖呼應;恤衫不用傳統衫領,流暢的V型設計不打呔也優雅有型;西褲結合了啹喀兵的軍服元素,以腰圍的扣帶取代皮帶,多一分隨意。他覺得現代男士穿西裝不一定要配恤衫,所以 Aristo 也有一系列 polo shirt,既可以襯西裝也可以穿去打 golf,由面料到拉鏈都可以客製化。「或者我在這裏最想表達的是,西裝雖是老派玩意,但它千變萬化,它的藝術價值必須要面對面才能夠傳達。」訪問當日預約太多,他差點連午飯時間都忘了排進日程,「回到這裏我就會動力十足,真是不可思議。」

Photography Kitaro